第三十二章 陈家的房客(1/2)

从国统区飘过来的抵日之风，带着上帝的味道，在空气中张力，也让有染于此间的交易人——行事与话语多了些谨慎。/p

看看时辰，陈老太太说：“这事不妨先搁一搁，明儿个再议。急，也不在这一两天。”稍停，又说：“济仁，晌午就别走了，让家仪给你做削面吃，你也有些日子没过来，陪我说说话。”/p

陈老太太对去安国采买药材的事并不十分担忧，以前也有过类似年头低落的时候，两脚一踩，硬着头皮就过去了。今天的麻烦只是又一个老黄历的临近，如三年一润，总有不跟脚的憋屈，踩一踩，到时就服脚了。/p

虽说以前是同姓人打架争地盘，现在是外姓人进院图谋圈地，其阴鸷没什么太大的区别。早一天去，晚一天走，都无关紧要，更不会误事。/p

陈济仁本想说店里很忙，去安国走与不走都得提前做好准备。但陈老太太的婉留又不好推辞，只好留下来陪着说说话。/p

陈家仪起身准备午饭去了。/p

午饭很简约。用黄花、木耳和鸡蛋做的浇面卤，面已提前和好，饧得时间愈长愈筋道。再花一毛两分钱割一斤鲜猪肉，炒上两三盘莱。秋天的蔬菜很丰富，一斤细菜一分多钱，又新鲜；买一大把笨菜才二分钱，有香菜、葱、韭菜三种。家里还有些老酒，是特意从酒坊里买来的整坛陈年老窖。置放窖中，酒的度数在窖藏的发酵时间里慢慢地降了下来，酒的原真入口绵而纯厚，回味长久，是为酒。酒坊的酒是酿出来的，没有勾兑的成份，酒一勾兑，掺了水，就不成其为酒。再配上几碟小菜，一顿待客的午饭就成了。因是自家人，也不显得寒酸。/p

下午，顾先生提前回来了。/p

顾先生是陈家的房客，年初才搬过来居住。掐指一算己有半年之余，单身，三十多岁，人无一点架子端的。/p

顾先生在县府的教育科做事，说起来，也是官场中的人物。上一年，顾先生到陆得秀的学校督察，认识从属偶然。/p

最初，顾先生在此落脚，陈老太太是不同意的。一个清静充满女人味道的院落突然间住进一个单身男人，而这个男人又比家仪的年令小不了几岁，不免心存顾虑，担心女婿不在家的时候生出些闲话来。/p

这个年代的人喜欢拿男女说事，无意间的戏言都会让人生疑。一但坊间上了口，不是污泥一身，也是满脸伤痕。陈老太太是上了年纪的人，经多识广，不能不当回事。怎奈陆得秀先斩后奏，早已应允了顾先生的找房一说。后又缠着陈老太太撒娇，不得己，只好允诺。不过陈老太太约法三章，这三章无非是有关男女间界线的问题。哪一天，越了规矩，陈老太太是要赶人走的。/p

陈老太太心藏佛心。话虽硬，但顾先生一来，菩萨般的心肠便燃起了清香。后来闻知，顾先生也是书香门第人家，只是清贫了些，在县府谋一职，薪水也不高，只有十几块。/p

顾先生的提早回来，还是让陈家仪有些意外的新鲜，心底霎时豁朗，因采买困于半晌的难题似乎有了解疑。/p

顾先生说：“生意该做还的做，哪能听得蝼蛄叫连庄稼都不种了呢？再说，日本人也是人，没什么好怕的。”停了片刻，又说：“这样吧，我请人给你弄一本假证件，以株式会社的名义，路上有个意外也好应急。”说着，就笑了起来。/p

陈家仪也跟着笑。笑的起因是，城南下关西街的一个老先生，刻的一手好字，为了养家，不管什么人来，说明来意，用不了多久，要的东西便弄妥了。仿个证件，刻个路条的印章什么的都在行。前一段时间，居然让乡下的几个人痛打了一顿，言明，以后不许给任何人刻路条的章，再刻，就要了他的命。老先生实在不明白，给你刻得，就不许给别人刻得，岂有此理。此事，陈家仪出了三次诊。笑罢，便觉的心酸。/p

顾先生的放言，也有心悬的一面，不是十分有把握。战事的滋起，又是非常时期，什么事都有发生的可能，但愿平安无事。又一琢磨，也许，看似危险的时候，有时也是最安全的时候。/p

听顾先生这么一说，陈家仪对采买的事多少有了些底气，笑言，女人到底是格物的。原来的担心减轻了一半。/p

陈老太太过来，见顾先生今天回来的尚早，心喜。说：“大侄子，前几日你说的事，我给你定下了，让隔壁邻院孙婶的兰儿去吧。这孩子聪明灵活、长的也秀气，还认得俩字。”/p

原来顾先生同事的家里想请个小保姆带孩子，一直没有如意的，这才又找顾先生帮忙。说下的工钱每月八块，和城里时下的行情差不多。/p

陈家仪接过话，说：“兰儿这下可高兴了，好好干上三五年，就能给家里买一处好院子。”这是兰儿去年赶庙会时许下的愿。/p

兰儿十二岁，此前曾给德盛轩的掌柜家里带过小孩。两个月前，掌柜的带着全家躲到了省城，兰儿就回家了。/p

见过兰儿，如陈老太太所言，果然如意。又和孙婶约了时间。顾先生说，给过回话，就接兰儿过去，这事就这么定了。/p

顾先生走后，陈老太太也回屋歇息去了。一时间，屋子冷清下来。想想这几年，家里的事，或大或小，哪一件不是自己拿主意，多少有些累。过后再一回味，你不拿主意，谁能替你做主，心底一笑，多余。/p

这一次，思前想后，还是斟酌不定。虽